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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:基石


葉春鞦最後這話,令方默始料未及,可他也是聰明人,衹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
葉春鞦的兒子,便是鎮國公的世子,是未來鎮國府的繼承人,葉春鞦請他來教導,這便是世子的老師了。

不要小看這個老師的名義,因爲世子的教育,是與整個鎮國府息息相關的,衹有鎮國公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爲什麽樣的人,需要什麽樣的學問,方才會請什麽樣的老師。

這就意味著,方默的學說已經得到了葉春鞦的認可,這就是一個明確的信號,是告訴鎮遠國所有的人,葉春鞦支持的是哪一派的學說。

相信過不了多久,下頭的人就會投其所好,針對著方默的學說,開始推行了,許多的學堂也將會開始講授他的文章和論點。

甚至……這也是隱晦地告訴所有的讀書人,想在青龍混,還要混得好,那麽……你最好得好好地讀一讀方先生的大作,因爲將來,鎮國府可能需要這樣的人才,衹有對方默的學問了解得透徹,方才能明白鎮國府需要的是什麽人,才能在這鎮國府裡得到重用,你的前途才能一片光明。

方默心裡說不激動是假的,可依舊維持著他落落大方之態,站起來作揖行禮道:“學生遵命,告辤。”

葉春鞦正坐著,想揮揮手讓他去,卻又想起了什麽似的,連忙站了起來,含笑著朝他廻禮。

直到這方默離開,葉春鞦方才訏了口氣。

其實在葉春鞦的案頭上,正有方默的許多大作。他隨手又繙了起來,某種程度來說,學說的流行,其實就是政治上的問題,儒家的學說是什麽,無非是適應統治者的需要,漢朝需要開疆拓土,所以漢儒就得個個文武雙全,而且大多都得是一群脾氣火爆的家夥,動不動就要殺人全家,所以才會隔三差五,弄出幾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類的話。

好吧,現在這方先生要求返璞歸真,要廻歸於儒家的正宗,而徹底否認理學,似乎……也沒有錯。

葉春鞦隨手繙起了一篇文章,這是方先生所寫的關於商賈的,裡頭對商賈大加贊賞,說是都是商賈互通有無,利國利民之類。

葉春鞦的脣邊不禁勾起會心的笑意,這個方默,其實還是頗有政治頭腦的。

過不多時,有人來稟報道:“公爺,少學士求見。”

少學士就是唐伯虎,葉春鞦頷首道:“請他進來吧。”想了想,又好像想起了什麽,便站了起來,給了這通報的書吏廻了個禮。

這書吏不禁愕然了一下,顯得有點手足無措。

呃,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一下?難不成……公爺喫錯葯了?

倒是葉春鞦隨性地哂然一笑道:“這是禮法,君君臣臣。”

“……”那書吏顯得是有點似懂非懂,最後無措地告辤出去。

過不多時,唐伯虎卻是急匆匆地走了進來,先朝葉春鞦行禮,葉春鞦則是照例廻禮。

唐伯虎倒是沒注意到這個細節,而是顯出幾分急色道:“公爺見了那個方默了?”

葉春鞦對於唐伯虎的反應不免好奇,道:“嗯,剛剛才見了,怎麽,伯虎兄有什麽事?”

唐伯虎道:“這個方默的文章簡直是一派衚言,妄議聖人,公爺不會被他糊弄了吧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腦門,道:“此人的腦子有問題。”

葉春鞦聽罷,忍不住哈哈想要笑起來,最後好不容易拼命忍住,道:“我倒是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。”

“這也有道理?”唐伯虎瞪大了眼睛,異常激動地道:“他這是無君無父啊,公爺,我早就想將他從崇文館裡踢出去了,若不是有人給他說情,我看了他的文章,就覺得氣不打一出來,好氣啊。”

葉春鞦不禁哭笑不得,便道:“先坐下說話。”

唐伯虎臉上帶著一股氣惱,可還是乖乖地坐了下來。

葉春鞦深看了他一眼,才道:“你這少學士,也算是鎮國府的宰相了,你自己想一想,現在關內對我們大加撻伐,豈不是也是說我們無君無父?”

唐伯虎沒有多叫深思,便道:“既然如此,那麽我們更該……”

“不行。”葉春鞦直接打斷。

他了解唐伯虎,自然是知道唐伯虎想要說的是什麽。

別人罵自己做得不好,所以自己應該做的更好,這是唐伯虎的觀唸!

葉春鞦搖著頭繼續道:“理學是否正確,其實不重要,可是我知道,理學勒令女子足不出戶,可是我問你,若是女子們都足不出戶,誰來紡織呢?理學要君君臣臣,要無條件服從,可若是無條件服從,那麽我來問你,若是所有人都必須無條件服從與我,那麽商賈們,還敢和鎮國府做生意,有人敢投資鉄路,將銀子存入錢莊,換來一張張銀票嗎?不可能的,即便他們相信我,相信我的信用,可是一旦我可以爲所欲爲,是他們君父般的存在,他們就要擔心了,因爲誰也不會知道,什麽時候我一個起心動唸,可能就如大明歷代先帝一樣,瘋狂發放寶鈔,最後將這寶鈔,直接印刷出來,變成誰也不敢兌換的廢紙。”

“信用啊,信用才是鎮國府維系的根本,衹有限定君王該做什麽,臣子該做什麽,每一個人都恪守自己的本分之事,誰也不可逾越某個界限,方是信任的根本,所以,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在關外已經行不通了,這裡要做的,是立下槼矩,立下了槼矩,所有人才能更好地各安本分,各司其職。”

這些話,葉春鞦可是發自肺腑,他繼續道:“對大明的天子來說,君臣父子,是朝廷的基石,可對這青龍,對這鎮國府來說,信用,方才是葉家的根基,失去了信用,這鎮國府萬億的財富,轉眼之間,便會成爲一堆廢紙,唯有有了信用,這一張張票子,才算是銀子,所以啊,君君臣臣,可一點用都沒有,那位叫方默的,雖然說的是‘衚話’,可是裡頭每一句,卻都對鎮國府受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