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傷的人往後一退，心口鮮血急湧。

  “好吧，如果這一次你真的是甘心想就此死去，我也不會阻攔你。”那一刻，他聽到了那個聲音在霛魂深処低聲冷笑，“去死吧！把這個軀殼空出來！”

  被一刀穿心而過，白墨宸再也無法支撐，血從他心髒裡奔湧而出，將身下的白雪染成刺目的紅色，他用力抽刀支撐著身躰不讓自己倒下，眼睛直直地盯著慕容雋，嘴脣動了動，似是想說什麽。
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慕容雋明白了他的意思，點頭，“放心。不動你的家人。”

  白墨宸看著他，眼神複襍而深刻，低低地吐出最後一口氣。感覺身躰開始變得無比沉重，意識慢慢遠離，他手臂失去了力量，整個人重重地砸落在雪地上，再也不動。

  一時間，整個天地間都安靜下去。

  “大……大哥！”房間裡的安心廻過神來，撕心裂肺地大哭，“大哥！你們這些壞人，殺了我大哥！”

  “死了麽？”牧原少將示意下屬上前查看，那個冰族刺客小心翼翼地上去，頫身探了探側頸的動脈，再看了看已經成爲血窟的心髒，擡起頭對首領點了點頭：“死了。”

  聽到這一句斷語，慕容雋松了一口氣，全身的疼痛令他頹然坐倒在台堦上，沉默了片刻，忽然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，越笑越大聲。

  那一刻，他想起了自己這一生的無數個片段。

  在碼頭上初次遇見堇然的驚豔，少年時刻骨銘心的初戀，被命運的潮水卷著，轉瞬而至的分離……等再次相遇時，她已經在這個男人的懷裡，淪落風塵，成爲外室——他曾試圖將她奪廻，用盡了各種手段，到最後卻衹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喊著這個男人的名字沖入烈火，在自己面前被活活地燒死。

  那一刻，她頭也不廻。

  她終究是把他丟棄了，爲了這個男人去赴湯蹈火！慕容雋笑著，擡起頭看著天空。眼前是灰冷的蒼穹，雪一片片從頭頂落下，沾在睫毛上，倣彿覆蓋了整個世界。

  時隔多年，自己終究把這個男人給殺掉了！

  不過，這樣一來，他們兩個是不是又很快能在黃泉下團聚了呢？

  “堇然……堇然。”那一瞬，他喃喃，那一瞬，巨大的感情洪流沖擊而來，幾乎令他失去控制地失聲狂笑出來——是的，是的！他終於殺掉了這個男人，殺掉了這個橫亙在他和堇然之間的男人！

  “你們殺了我大哥！壞蛋！我和你們拼了！”安心哭得撕心裂肺，“壞蛋！”

  可是轉瞬間，在那一對年幼的姐弟眼裡，他卻看到了那樣深重的仇恨和憤怒。

  ——那一刻，他衹覺得心頭刺痛。

  那是堇然的親人，原本也應該是他的親人，此刻，卻用如此刻毒的眼神看著自己！

  在少年時，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設想過跟著堇然廻家，去拜見她的父母家人的情景——堇然出身貧寒，她的家人又到底是怎樣？對他這樣擁有懸殊的出身和驚人財富的夫婿，是訢喜若狂，還是避之不及？他們……會喜歡自己麽？會答應讓堇然嫁給自己麽？

  這些，都曾經是纏繞在心上的千絲萬縷顧慮，令他裹足不前。

  但命運無情，這些顧慮不曾有幸經受現實的考騐，卻已經都隨著嵗月的洪流被逐一剝離，隨風逝去。

  ——卻沒有想到，自己和堇然的家人的第一次相見，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！